第二章
王有兰的离开,给松山泉王家在情感上带来了很深的伤痛。老赵必须要背负起无尽的骂名。可怜的两个小孩,从小就在这大人的吵架、打架氛围中成长,很多次被吓得大哭,甚至也会跟着妈妈一起挨打。现如今,王有兰走了,老赵的脾气不但没有自省,而且变得越来越乖戾,心烦的时候无处发泄,把气都撒给两个小孩子,尤其是迎喜,马上要上初中了,老赵唠叨话说多了,迎喜还会脖子一偏,顶上两句,情节严重时老赵追上就是一顿打,平常也少不了言语上的吓唬!
迎喜初二那年的暑假,松山泉王家接到老赵带的口信,说粮食落地里(麦子成熟了,不及时收割,麦粒就会脱落在地里)了,请亲戚们去给帮忙收粮食,刚开始没人理会。紧接着,第二天又收到了同样的口信,也不知求了多少人,在夏收的时间都各自有粮食都在地里,谁去帮呢?最后商议,由迎喜二舅家派一个孩子,加上迎喜的四舅和六舅三个人一起,看在赵家两个小孩的面子上去帮忙。春元是迎喜二舅家的老二,和迎喜是同年生人,稍长迎喜几个月,跟着去凑热闹,顺便玩一圈!
去到红鞍村的第一天,春元就后悔了,吃的是馓饭(米和面做的),没菜,拿什么当配料呢?扁豆饭(扁豆和面做的),给馓饭上浇点扁豆饭,这就代替菜了。春元气晕了,那个年代,谁家还没个菜园子呀,谁家夏收还吃这样的怪饭呢?这吃饭还不算是最闹腾的,自到了红鞍村那一刻起,迎喜和老赵父子俩就在不断地吵,从没停过。期间有小吵,父子俩之间还有污言秽语那种大骂,好几次老赵举起木叉追着打,只是没追上。这样的日子真是太难了,就连春元都开始担心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吗?春元已经开始想着如何才能早点回家了。晚上,春元和迎喜睡在一个屋子里,聊了一会,迎喜带着春元跑去村里的小卖店赊账,买烟、买零食、饮料;小卖店老板是同村的长辈,问迎喜:“你给谁买烟?”迎喜回答说:“给我爹买的。”就这样,往回走的路上,迎喜和表哥春元一起吸烟、喝饮料、吃零食;也算是想给表哥改善一下生活!
春元问迎喜:“你赊的账怎么还呢?”
迎喜回答说:“等我爹没在家时,我悄悄卖几袋麦子,就还上了。”哦,原来如此!
夏收很快,也就四五天时间,粮食都收了,来帮忙的亲戚们要尽快赶回家里,干自家的活。回到松山泉,春元瞬间感觉到自己家就像天堂一样美好,虽说肉也是偶尔才能吃到,但蔬菜一大堆,白菜、茄子、西红柿满园子都是,西红柿和黄瓜随便就可以吃到饱。春元就把所有的经过给家里人全部吐槽一遍,同时对那几天的生活极为感慨。春元母亲嘴里不自然的念叨着,“一个残破的家庭过成那样算好了。”春元父亲接过话题骂道:“姓赵的他活该,只是两个娃娃太可怜!”春元说起他们吵架的事情,父亲又接着说,“我妹妹就是被那姓赵的给折磨死的,该他受的了。”
回想起来,恨一个人,也是很辛苦的一件事情,尤其是恨的那么深。也从那以后,老赵跑来参加松山泉王家婚丧嫁娶的事儿,王家人都不愿理睬。在王家人的眼里,老赵是一个丧家的人,不知悔改的人,对任何人(包括自己的亲人,朋友,乡邻)没有感恩,稍加不爽,就可以吵架、打架的人。当然,老赵也认为,这个世界让他经历了太多坎坷,让他失去了很多,成就了他那怪癖的性格,摧毁了他的一生,也给他家庭的传承,带来了毁灭性的思想传递!往后的日子,在老赵和迎喜之间,完全是一场战争,怪癖性格的爹和没人管教的儿子,能撑得起一个本就破碎的家庭吗?
秋初,红鞍村上来了几个陌生人,见人就诉说着自己的悲情,家在某处,家中受灾受难,房子被洪水冲毁,亲人都死得差不多了,在倒塌的老旧房子中捡到些白色圆坨坨;也不知是什么,就这样一路走来,遇到了老赵,问问能给一口饭吃吗?也许多年的遭遇,让老赵特别同情这几位陌生的人,就留他们在家里吃住一宿,相互谈论着各种不幸。老赵给陌生人说,你们在老房子捡到的是白坨子(袁大头银元),还能值点钱。第二天,老赵以仅存的200元的现金换了陌生人手上的银元;就这200元也是准备了很久,交秋水用的水费钱。几位陌生人,就像遇到观世音菩萨显灵,带着对老赵的不舍,对白坨坨舍与不舍的情感离开了村子。
老赵的堂叔,是旧社会土生土长的老地主,当年的风光人物;据别的老人家说,三道沟里有一道沟的土地是他家的。老赵特地把银元拿给长辈看,就连走路的动作都显得得意。堂叔虽然老了,但是实打实花过银元的人,拿到手一摸,转过身骂起了老赵:“你这哈怂把屎吃上了。”气的老人家团团转,边转边骂,越骂又更来气,“赵家人怎么出这么个败类,想着赚大钱了,反过来被外人骗了,你怎么不就早点来让我看看呢?害怕我把它吞掉吗?”老地主就这样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转身进屋去了。
老赵出了堂叔家的门,马上发动周边邻居,在山前屋后不停的搜寻那几个陌生人,找了很久,查无音讯。也到了小孩放学的时间,老赵也回到了村口,想想那来之不易的200块钱,就大放悲声的哭起来,想爹了,想娘了,想死去的妻子了,想自己可怜的两个孩子了。上小学的玉红回家了,看见老赵,也一起大哭起来。村里的邻居们,来了几个,一边劝说一边往家里拉;同样,也都流着泪;好不容易,父女两都被劝回了家,邻居们这才零零散散从老赵家里走了出来,都要回家吃饭了。天黑了,上初中的迎喜回到家里,一看没有做晚饭,嘴里开始骂三骂四的,顺着灶火边的小凳子就是一脚;走出门看到妹妹玉红抱着一抱柴火进来,才准备烧水做饭;迎喜张嘴就是一顿骂,吓得玉红说出了事情的原委;玉红以为说出来,当哥的会消停一下,哪知这才把炸药桶给点着了。
迎喜虽然上初中了,因为家庭的缘故,导致他整个人在村里、在学校完全属于一个异类。周边的人都用可怜的眼光看着他,同学们也是用异样的目光对待他。上课心不在焉,老师也能理解;学校的各种费用和学杂费交不起,红鞍村村委会补助一些,乡里的教育辅导站也会补贴一部分,上学基本上不需要老赵交任何费用;但他觉得被老师、同学知道这些事是一种耻辱。刚上中学那会,知道迎喜的人都会觉得他比较可怜;处处让着他,时间久了,也会有其他不服气的同学站出来会说:“大家都可怜你才对你好,你怎么这么不解人情呢?”
迎喜反骂回去:“爷才不要你可怜呢!”
迎喜把自己看成了一个矛盾体,与这校园的环境格格不入。他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,别人有的他没有,是永远也不会有了;所以他常常自暴自弃,破罐子破摔。他要和他爹老赵干仗,要和周边人的眼光干仗,和老师干仗;时间久了,同学、老师们都不愿理睬他了。没妈的孩子,心是空的;在学校,同学们穿着整洁,有说有笑,就连住校带的干粮都是那么漂亮!这一切,都是迎喜想要的,可惜,就是没有了!所以,大家对迎喜的可怜和善待,在他心中如同针扎一样,没有快乐,只有痛苦!
迎喜每天都垂头丧气的,总感觉无数只眼睛不停的在看他、说他、针对他。家已不是他避风的港湾,他回到家也只是一个万能的小农民;喂牲口、和面、做干粮、洗衣服、浇水、平地、架驴车、赶路,打麦场、犁地等一切都需要他。
迎喜从厨房出来就看见老赵,开口就说:“你也能干哈这么不要脸的事情?”
老赵骂道:“日你妈的,我怎么就干不要脸的事情了,钱是老子赚得。”
“你这老哈怂,我妈在山沟沟子里埋着哩!去,拉出来日去。”
“我把你这驴日地,打死你。”
“你就是个驴,我上学要一块钱你都心疼的会死,给骗子骗开你就开心了。”
“你偷上我的钱还少着吗?我把你这畜生,打死哩!”
“我写作业的本子背面都写完了,你这驴没看着吗?”
父子俩没有底线的咒骂声就这样继续着
.......
老赵追上去就对着迎喜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脸上甩了一巴掌;接着,环顾四周,抄起一个家伙,开始追着打,一边追,一边骂,刚劝说完还没回到家的邻居又赶了过来,劝着、拉着、评着理,再次回到那破烂的家里,继续争吵。家丑在此刻已不算是什么,只是泄愤的一种理由罢了;劝架的人站满了老赵家不大的堂屋。邻居家的婶子看见玉红含泪在灶台上拨拉着,水是开的,不知做什么,好像是要做点什么;玉红又在忐忑不安中听着听着堂屋里跌宕起伏的吵架声,不停的在想,终点在哪里呢?邻居家的婶子、嫂子平常都不方便来给这破落的家庭帮忙。俗话说:“寡妇门前是非多。”老光棍家里的是非也不少,农村人特别注意这些,不能落下闲话。但在此时,邻居婶婶大方的进到厨房,问玉红在做什么,玉红含泪的说要做饭;婶婶一看,面袋子的面都不够一碗,就往自家走去,挖了几碗面,自家菜园子抓了一把青菜,还有调味的小葱就来了;也就二十来分钟,一锅汤面就做好了。也许是老赵和迎喜吵架吵饿了,也许本就是因为饿了,这一锅不起眼的青菜汤面,让两个人的声音放低了一些,慢慢的安静了下来,互相让着吃饭,乡邻们都客气回着话:“已经吃过饭了。”老赵父子两,还有玉红凑合着吃起饭来。赵家的一个老辈人,在迎喜这个辈分的人都称他赵尕爷。开始训话了,委婉的把老赵收拾了几句;然后开始收拾迎喜,迎喜在此时起没在说话了,埋着头吃饭,老人家问记住了没,迎喜说:“嗯!”不大的房子里,有抽旱烟的,有抽纸烟的,烟雾弥漫了整个房间;从劝架到教育、到过日子、到种庄稼、到种经济农作物、再到多干点活、多存些钱过个好日子,到最后,在深夜结束了这没有主题的家庭会议。邻居们散了,这个家又恢复了暂时的安静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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